寫手_意思 第192章 廁所行長
王加根的人事檔案交給A銀行孝天市分行之後,他的正式行員身份很快就明確了。A銀行孝北縣支行也印發了他的任職檔案。
後顧之憂解除後,他工作的乾勁就更足了。
提到銀行,人們首先想到的是存款、貸款、結算、彙兌這些與資金相關的業務,至於銀行辦公室做些什麼事情,很多人並不是很清楚。事實上,銀行直接從事業務經營的單位主要是辦事處、分理處和儲蓄所這些營業網點,而支行以上的機構通常是從事經營管理的。
以中國A銀行為例,縣支行、市分行、省分行和總行機關的運行,與同級政府部門差不多,甚至連行政級彆都是一樣的。
縣支行是科級單位,市分行是處級單位,省分行是廳級單位,總行屬於高官。A銀行各級辦公室,和地方政府辦公室或者辦公廳的職能基本上相同。聯絡上下,溝通內外,協調左右,維護A銀行機關正常辦公秩序,為領導、部門和基層搞好服務,屬於綜合樞紐部門。辦公室“上管天文地理,下管雞毛蒜皮”,冇人做的事情辦公室去做,冇人管的事情辦公室去管,也就是人們戲稱的“不管部”。銀行辦公室的事務雖然繁雜,概括起來也就六個字:辦文、辦會、辦事。
辦文就是公文處理。起草行領導講話,整理會議紀要,撰寫總結報告;向上級行、地方黨委政府及人民銀行報送重要資訊;向報刊雜誌、廣播電台、電視台等媒體單位投寄宣傳稿件;按程式辦理收到的檔案,簽署承辦意見,送行領導傳閱或批辦;本行發文核稿;對已經辦結的公文進行整理歸檔;處理來信來訪及服務投訴方麵的事情。
辦會就是會議組織工作。一旦領導班子決定召開會議,辦公室就要迅速製定會議方案,起草會議通知,並且印發到各單位及領導個人。接著開始準備會議材料,明確會議議程、起草領導講話和會議主持稿,其他專業部門的文字材料,也要由辦公室催收,集中裝入會議檔案袋。再就是會場佈置。桌椅及桌簽的擺放,會標的製作及懸掛,音響設備及話筒的調試,綠植、鮮花和水果的購買,辦公室都得親曆親為。會議開始後,辦公室負責會議現場管理和會議紀錄;會議結束,辦公室負責會議紀要的整理,以及會議精神貫徹落實情況的督查督辦。
辦事主要指行政後勤服務工作。菸酒茶等接待用品的管理,業務用車的安排和調度,職工宿舍及食堂管理,各種福利物資的組織、采購及發放,以及行領導臨時交辦的事情。
在A銀行孝北縣支行,這麼一大攤子工作,都指靠著王加根和餘豐新安排。三個司機、食堂師傅老丁、水電工小徐、內勤肖麗娟隻是按照他們的指令,做好各自的本職工作,幫不上其他的什麼忙。
可以想見,這家新成立支行辦公室人員缺口有多麼大!尤其是打字員,一直冇有到位。這事讓王加根特彆惱火。自A銀行孝北縣支行正式掛牌後,需要列印的檔案材料驟然增多,而跑到外麵去列印實在是太不方便了。銀行檔案專業性較強,外麵的打字影印社經常出錯,而且也不符合銀行保密的工作要求。
對打字員的需求,王加根向趙國棟反映過好多回。
趙國棟總是不急不燥,不溫不火,慢條斯理地回答:“等著吧!等一段時間再說。”
“都幾個月了,還要等到啥時候?幾萬塊錢的設備放在單位裡睡大覺,還要花錢到外麵去列印,這個賬算得過來麼?在外麵列印,校對修改又不方便,打一份材料,跑去跑來要搞幾個回合!”王加根實在忍無可忍,紅著臉表達自己的不滿。
趙國棟還是不急不惱,歪著脖子,搖晃著腦袋回答:“我又不是說不給你配人,隻是叫你等一等。招人總得有個過程,還要征得市分行的同意。這事不是你想象的那麼簡單,你發牢騷也冇有用……”
王加根冇等趙國棟把話說完,頭一扭就走了。
他纔不管你是不是行領導呢!他從骨子裡看不起趙國棟,覺得這人辦事拖拖拉拉,決策優柔寡斷,缺乏陽剛之氣,水平又不怎麼樣,根本就不是當行長的料子。
自上任以來,趙國棟一直把開創工作局麵的希望,寄托在幾位副行長——特彆是丁仲元的身上。指望他們多出謀劃策,提出真知灼見,但幾位副行長又都恪守“不在其位,不謀其政”的古訓,從不輕易闡明自己的主張和觀點,更談不上出主意。他們反過來依賴著趙國棟,等他出政策、拿方案、髮指示、提要求。
就這樣,支行成立之後的一號檔案好長時間都製定不出來。
直等到A銀行孝天市分行召開了三季度支行行長會議,王加根才結合上級行會議精神,閉門造車,勉強弄出來個《關於存款工作的意見》,作為A銀行孝北縣支行成立後正式印發的第一個檔案。
趙國棟平日按部就班,得過且過,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。上級行來了檔案,佈置了工作任務,他就開始忙亂一陣。
圍繞如何貫徹落實上級行檔案精神、如何完成上級行下達的目標任務,臨時抱佛腳。他最大的願望,或者說最高的理想,就是在A銀行孝天市分行綜合考覈排名不擺尾,爭取不挨批評。
正如市分行行長何繼安在多個場合評價的那樣,A銀行孝北縣支行雖說是新機構,但冇有新動作、新東西、新舉措,冇有發生明顯的新變化,基本上是“穿新鞋,走老路”。
由於遇到問題找不到解決的方法和途徑,總是拿不定主意,趙國棟就特彆喜歡開會。行長辦公會、行務會、中層乾部會、全體職工大會、職工代表會議、各種專題工作會議,以及臨時召集的一些說不出名目的會議接連不斷。在他看來,既然成立了縣支行,就要有個縣支行的樣子,如果連會議都不開,那還叫什麼縣支行?也隻有坐在主席台上開會,他才能找到當行長的感覺。
一個領導,不出席各種會議,不通過會議發表自己的觀點,不在會議上向群眾發號施令,如何展示自己的才能?如何顯示自己的權威?再說,開會也是密切聯絡羣衆的一種方式。讓群眾在會議上暢所欲言,各抒己見,也能廣泛聽取意見,集中大家的智慧和才能,推動全行的業務發展和經營管理工作。
不論召開什麼類型的會議,都由支行辦公室負責組織和管理。趙國棟還點名要求王加根參加——有時是出席,有時是列席,陣陣不離穆桂英。下達會議通知,準備會議材料,安排佈置會場,做好會議紀錄,整理會議紀要,督辦議定事項……隻要開會,諸如此類的一大堆事情,就落在了辦公室人員的身上。
說實話,一聽說支行要開會,王加根就膽戰心驚,叫苦不迭。趙國棟卻樂此不疲。事實上,很多會議是可開可不開,甚至完全冇有召開的必要。非常簡單的一個事項,佈置一個臨時性工作任務,本來打個電話或者發個通知,就能夠得到解決,但趙國棟非要正經八百地開會不可。
開會的效率又極其低下。特彆是行長辦公會,那種拖拖拉拉的作風和冗長沉悶的氣氛,總是叫人難以忍受。A銀行孝北縣支行總共就四位行領導,每個人談談自己分管的工作,把需要解決的問題提出來,大家說個意見,最後“一把手”拍板就行了。按說應該是比較簡單的,幾十分鐘或者個把小時就能夠搞定。但實際情況是,每次行領導在一起開會,都如舉行馬拉鬆比賽一樣。會議一開就是半天或者一整天,有時白天冇開完,晚上又接著開。
通常的情況是這樣的:到了定好的開會鐘點兒,大家端著茶杯到會議室,有時還帶著當天的報紙。見了麵,互相敬菸,饒有興趣地評論哪個牌子的香菸好抽,哪個牌子的白酒“水貨”多。人到齊後,趙國棟宣佈“開會了”,提出會議需要解決的問題,再就輪流發言。由於會前冇有通氣,大家也冇作什麼準備。發言都是信口開河,腳踩西瓜皮——滑到哪裡是哪裡。一旦涉及到工作中的困難,遇到棘手的問題,大家就突然間啞巴了。抽菸的抽菸,喝茶的喝茶,看報的看報,“事不關己,高高掛起”地望著窗外湛藍色的天空。
趙國棟拿著鋼筆在本子上斷斷續續地寫著,好半天不說一句話。
每逢這個時候,王加根就有一種要窒息的感覺。他在會議室裡如坐鍼氈,度日如年般難受。
也不知是因為確實拿不出好意見,還是思想上存在什麼顧慮和障礙,行領導怎麼都是這樣的工作作風和水平啊!
有時,趙國棟見好半天冇人主動發言,就一個一個地點將,逼著副職們“說說”。大家便哼哼哈哈,先是正著說過去,再反著說過來。說來說去,冇有一個明確意見,還是等於冇說。趙國棟同樣是個冇主見的人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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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會兒肯定這個,一會兒又表揚那個。模棱兩可,搖擺不定,似是而非,總結髮言時,仍然讓人覺得是在雲裡霧裡。
會議結束的時候,趙國棟總是忘不了強調:“散會後,辦公室整個紀要,弄個東西,發個檔案。”
這樣的會議參加多了,王加根開始質疑支行領導班子成員的能力和水平。他覺得在這幫人的帶領下,A銀行孝北縣支行是不可能搞好的,更不可能創造什麼“明日的輝煌”。
每次整理會議紀要,他都感到非常為難:會議根本就冇有達成什麼共識,冇有明確的議定事項,叫他怎麼整理紀要呀!為了交差,他隻得絞儘腦汁地冥思苦想,把自己覺得合理的方案或者做法,說成是會議達成的一致意見,甚至把行領導根本冇有提到的想法——純粹是他個人的觀點,寫進會議紀要裡麵。這種胡編亂造、偷天換日的文字材料,居然能夠一次次順利過關,甚至得到趙國棟的表揚。
看到自己的“大作”變成紅頭檔案,王加根常常忍不住暗自發笑。這是會議紀要嗎?完全是他對全行提出的工作意見和安排。
在這幫人手下做事,王加根覺得憋屈。回想起在A銀行孝天市支行工作的日子,他覺得洪遠平還是要比這幫人要強得多。
洪遠平被提拔為A銀行荊沙市分行副行長冇多久,孝天市孝南區法院駐A銀行經濟審判室就被撤銷了,法院撤回了全部工作人員。銀行方的負責人蔡梅生被檢察院抓走了。
為了繼續做好不良貸款清收工作,A銀行孝南區支行又成立了資金清收公司,俗稱“討債公司”。徐新如被聘任為資金清收公司經理,支行辦公室主任重新由孫誌雄擔任。
一朝君子一朝臣。王加根聽到這些人事變動的訊息,非常慶幸自己選派到了孝北縣。如果他繼續留在A銀行孝南區支行,日子肯定不好過。不過,為趙國棟這些人賣命,同樣讓他不開心。
作趙國棟為A銀行孝北縣支行行長,本應把主要精力放在支行的改革發展上,對經營管理中的重大事項做出決策,製訂規劃,明確目標,擬定措施,帶領全行乾部員工去開創工作新局麵,實現大發展。可他卻很少去考慮這些問題,甚至根本就冇有用心地研究過。
他總是標榜自己“抓大不放小”,事實上,他很少能夠抓到“大”,不善於抓主要矛盾,或者說,根本就不知道哪些是重點工作,哪些是一般**務。他關注的,多半是雞毛蒜皮的小事,糾結於那些無足掛齒的細枝末節。
A銀行孝北縣支行正式成立後,王加根特地到孝天城,找公安機關指定的刻章單位,刻製了一枚行政印章。印章是那種不用印泥的“萬次印章”,花了五十四元錢。
他回到支行向領導彙報,趙國棟一聽就從椅子上彈了起來。
“五十四塊錢?”趙國棟顯得非常驚訝,“刻一枚章子要五十四塊錢?”
王加根從皮包裡拿出印章和發票,放在趙國棟的桌子上,用非常平靜的語氣回答:“這跟我們以前用的印章不一樣,叫萬次印章。”
趙國棟從桌子上拿起印章瞅了瞅,還是不相信:“就這麼一個玩藝兒,要五十四塊錢?”
王加根冇有應聲。
趙國棟從大班桌後麵繞過來,走出行長室,快步走進支行辦公室,撥通了A銀行孝天市分行辦公室的電話。
“吳主任嗎?我是孝北縣支行的趙國棟啊。我想問一下,市分行用的公章是不是萬次印章啊?”
吳主任回答說是。
趙國棟接著問:“我想打聽一下,刻一枚萬次印章多少錢啊?”
“五十四元。”吳主任非常肯定地回答,“我們剛剛刻了一枚辦公室印章,所以我記得很清楚。”
趙國棟一聽,就啞巴了。
他放下電話,還在喃喃自語:“刻一枚印章要五十四塊錢。怎麼會這麼貴呢?”
王加根當時臉色就變了。
什麼人啊?竟然如此不信任彆人!刻一枚印章,我未必還貪汙錢了不成?好在吳主任說的價格跟我一樣,如果市分行刻的印章便宜些,我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!話再說回來,一枚印章也就五十四元錢,就算我貪汙,又能貪汙多少呢?那麼熱的天,老子辛辛苦苦地跑去孝天城,又風塵撲撲地從孝天城趕回來,竟然落得這種的結果。
事實上,趙國棟的多疑也不是專門針對王加根,隻要是他質疑或者不放心的人和事,UU看書 www.ukansh.com他都會耿耿於懷。
花園汽車站的房子裝修改造完成後,A銀行孝北縣支行機關及支行營業室隨即從花園大橋頭搬到了勝利路。搬家的時候,每一個人都喜氣洋洋,對寬敞明亮的“新房子”讚不絕口。
直到大家各就各位,開始營業辦公的時候,才發現這棟房子冇有廁所。內急了,隻能去馬路對麵的A銀行中心儲蓄所,或者去花園火車站廣場的公共廁所。
A銀行孝北縣支行領導研究後,決定在銀行大院裡麵修建一個公共廁所,地點就選在大院西邊,進大院的左側。
廁所動工後,趙國棟對這項工程高度重視,每天都要去現場看好幾遍。他對施工人員說:“廁所是一個單位的門麵。一個單位管理得好不好,看看這個單位的廁所就知道了。你們要多用點兒心,精益求精,確保工程的質量。”
巡查期間,如果他對哪兒不滿意,就一定要彆人整改,甚至全部推倒重來,搞得施工人員無所適從,怨聲載道。可能是因為發現的問題確實太多了,趙國棟在施工的最後幾天,上班時間也不在行長室裡呆了。他拿了一個小凳子,從早到晚就坐在門房過道的走廊上,專心專意當監工。
看到這景象,A銀行孝北縣支行乾部員工都捂著嘴巴子笑,私下裡給趙國棟取了個雅號——廁所行長。
這項趙行長高度重視的廁所工程竣工後,看上去也冇什麼特彆之處。廁所裡麵就是把一條水溝隔成了幾個檔位,作為蹲坑。男廁所多了一條依牆而建的“L”型小便池,連洗手的水管都冇有。